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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姚咸才悠悠转醒。

入目是卧房的纱帐,静夜无声,只余墙角燃了一盏孤灯,铜灯座中的蜡油只剩一点,烛火将灭未灭。

窗外夜色昏然,微弱的烛光渗到帐上,他借着这点亮,慢慢坐起身来。

额头有什么东西啪嗒掉落,他捡起来,是湿润的布巾,再低头看,身上的衣服换了一遭,不再是脏服,是一件清爽干净的素衣。

他撑着床板,借着力往后挪,无力地靠在床的一侧。

浑身上下都是钝的,心口似有一张弓,在徐徐磨着,四下无人,他仍觉疲惫,索性闭上眼睛。

这一昏睡,似乎做了很漫长的梦,他仿佛局外人,又似局中人。

他梦到渊宫的王座和母妃,昏暗的地宫中,一个面容模糊的舞姬将毒药灌进他身体里……

梦到渊国的山岭,绵延的山道连接去一个陌生的国界,他带着恨被送上马车,然后有一支箭沿着车窗射进来……

接着就是楚国巍峨的宫墙,金杯玉盏,觥筹交错,他韬光养晦,暗自筹谋,何尝不是一种孤注一掷……

思绪纷乱间,他耳边蓦地响起地牢中清脆的一声。

师傅曾告诉他,“心不够硬,会旁生出许多事来。”

姚咸勾起了唇角。

毫无疑问,公主终究还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的门轻轻开了,有人踏了进来。

姚咸眼皮动了动,睁开眼。

莹润的光影匍匐在公主的脚下,身后是茫茫夜色,她素净的面庞上,一双眸子亮而清澈,如夜空中最显眼的那颗星星。

而这颗星星会不会落到他手上?

有什么念头一闪即逝,他来不及捉住,便听见公主的声音——“你醒了?”

屋子里黑得看不清。

“嗯。”

公主走进来,先是放了什么东西在桌案上,转身去点上两盏灯,打火石卡擦一声明灭,烛火渐盛,随即屋内亮堂起来。

姚咸抬眼,凝望着眼前人,所有的心绪都静了下来,他轻声道:

“我又欠了公主一次。”

姚咸晕过去之后,公主只好命人将他抬回斋清宫,再搬到床上去。

唤了医官过来,诊脉后开了方子,只说并无大碍,近日天气多变,公子只是受了寒。

良芷自己在床边看着,喊舒落回芳兰殿守着,嘱咐说别让人知道她不在芳兰殿,也不要让下人声张她去过地牢的事情。

医官走后不久,姚咸身体发冷后开始发烫。

良芷吓一跳,赶忙用毛巾裹了凉水,贴他的额头为他散热,又去厨房熬药。

熬药守了一个时辰,熬好后天都黑了,她赶忙去看姚咸,却见他早就醒了,兀自跟个木偶似靠着床杆坐着。

他看见她,第一句就是“我又欠了公主一次。”

那你倒是还啊!

良芷想给他翻个白眼,但念及他这病弱之躯,生生忍住了。

她重新端起碗,行到在床边,居高临下,“既然醒了,就先把药喝了。”

浓而苦的药味靠近,姚咸望着汤药,乌沉沉的,连勺子都没有。

微微皱了眉,要别过脸去。

公主碗已经凑到他唇边。

她眉头蹙起,绷起脸,不客气道:“这次我可不会喂你了,你要是不喝,我会直接灌进去。”

姚咸自动领会,配合着张口,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大半碗汤药灌下,姚咸的身上的温度也渐渐恢复正常,很快又昏睡过去。

烛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到床帐上,屋子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良芷掏出怀里的玉牌,摩挲了一番,意识到姚咸就是故意带身上,又故意掉出来的。

良芷陷入沉默。

原来姚咸也不像他表面那么风光霁月。

窗外是茫茫夜色,有凉风袭来,烛火被吹得晃了一下。

床上的人轻轻闭着眼,呼吸很轻。

良芷给他掖好被子,趴在床边。

明明烛光下,光从侧面投过来,打在他脸部的边缘上,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她伸出手,隔空去触他的脸,指头顺着轮廓游走,从额际划到眉梢,再到长睫和眼角。

她想起那一日他曾问过她,问她透过他看的是谁。

真是好笑。

良芷撇嘴,收回手,自顾自道:“他可不会像你一样耍那么多心眼。”

她又看了半晌,忽而觉得疲惫,她将脸贴着软塌的边缘,本想着只歇一小会再起,意识却渐渐模糊,很快沉入梦里。

次日早晨,鸟鸣阵阵。

良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帐挽起,她侧头望向窗外,透过窗上镂空的雕花,两只麻雀正绕着树枝在打架互啄。

难怪这么吵。

她坐起来,被衾从身上滑落,她愣了一下,掀开来,合衣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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