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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踏足的东山林,是人间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每个醒来的早晨,赤乌升起时落下的第一缕光就正正好在她的心口上。

路过的雀妖说她得天独厚,必是来日飞升的料。

但成仙之路,道阻且长,想要功德圆满,又何其艰难?

她只能很努力的修炼,很努力的修炼,反正作为一棵树,她有的是时间,一百年不行就五百年,五百年不行就一千年。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有不知哪儿来的一往无前的勇气。从未经过人间世俗的侵扰,也能耐得住林中的孤寂。

一切于她而言很顺利,可是突然有一天,安静祥和的东山林里第一次出现了人的影子。那是个不小心迷路的男人,他听从了高人的指引,来东山林为奄奄一息的妹妹寻找一味足以起死回生的灵药。

她见过机灵调皮的人参精,也见过沉默寡言的老虎妖,见过森林里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树,还有涓涓流淌的清泉小溪,却独独没见过人。

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他这样的,像每天早晨她叶子尖儿上叮咚叮咚滴下的露水,清澈又明亮。

“我当时真是喜欢极了他的狗样子,”姻缘树扬起脸,“被鬼迷了心窍,放弃所有一切跟着他离开了东山林,从东山到萝州,走了好长好远的路……”只羡鸳鸯不羡仙,单纯无知的姑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此生不悔的挚爱。

可谁又能想得到,她什么都不是,其实就是他为了“情妹妹”寻找的那味灵药。

太阳落在人间的第一缕光是上神仁慈的恩赐,由它几百年朝朝日日温养出来的树灵心脏,于凡人而言不仅仅有起死回生之效,甚至还能长生不老。

所以他才会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用满嘴谎话来哄骗她,用温情蜜意来麻痹她,用自己最肮脏的心、最无耻的手段不遗余力地算计她。

成亲的时候,她坐在花轿上,穿着大红锦绣的嫁衣,满心以为尽头是一世欢喜,到了才知道所有都不过是一场虚妄谎言,一腔注定错付的情意。

姻缘树趴在长案上,打着嗝醉醺醺说道:“我的心没了。”

在人间洞房花烛夜,在一个女人最没有警惕心的时候,在她就要将全身心都托付出去的时候,男人亲手剜了她的心,然后转眼就殷切地献给了另一个女人。

“其实想想也是,他那个所谓的妹妹确实很漂亮,跟天仙儿似的。我若是个男人,也说不一定会为她鞍前马后,为她神魂颠倒,”姻缘树伸出一根手指,冷冷道:“我、我能理解,但我还是很生气。”

树妖一旦失去心脏,就意味着失去一切,她不能再化形,不能再移动。从此以后,她只能像普通树木一样死死扎根在脚下的大地上,然后迎着光绝望又悲戚地茂盛生长。

她这么痛苦,又怎么能让他好过?他想和情妹妹比翼连枝,双宿双栖?呸,狗东西想得挺美的,她偏不如他的意。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杀了他,禁锢他,让他也变成了一棵树,然后他们合抱为一,彼此纠缠,就这么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不能转世,不能投胎,她要时时刻刻折磨他,要他用永生永世来偿还自己的罪孽。

所以什么知情识意的恩爱夫妻,什么滑稽的姻缘树,说到底他们其实不过是一对互相恨之入骨的世仇。

无知世人们每一次的香火祈愿,都是刺在她身上痛不欲生的刀锋。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总要跟她说什么情爱心事;为什么总要特意跑到她面前来,摆着一脸幸福洋溢的样子?他们是脑子有病吧?谁让他们过来的?

她认识他们吗?她不想听,也不想看,能不能识相地滚远点儿呐?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了,以月老祠惊人的鼎盛香火,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被这些狗男女们来来回回扎了多少刀刺了多少剑,但反正林林总总加起来完全足够把她逼疯就对了。

她是真的已经彻彻底底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现在好了,”姻缘树哈哈大笑,有些语无伦次,“整个萝州城里,再也不会有人敢在我面前摆出那副恩恩爱爱的甜蜜模样了。哭、都给我哭,哭起来才好看!杳杳你那个大师兄也是一样,那对狗男女天天在外头搂搂抱抱,我就想抽死他们,让他们笑啊,笑啊!怎么不继续对着我笑了!哈哈哈哈。”

宗煜和楼立舟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谁能知道萝州城灭顶之灾的起始竟是这个原由。

完了完了,他们以前年少无知也拜过不少花花草草,不、不会也出事吧?

姻缘树一把将两人推倒在枕间,强摁着胡乱亲了一通,晕乎乎地喃喃说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这儿,现在也该轮到我开心。”

宗煜和楼立舟惊慌失措,像两只小鸡仔儿扑腾扑腾个不停。

宁杳起身定定看了他们,眨了眨眼睛,旋即贴心地放下大床上的帷幔,这才退出了屋里。

绿衣侍婢立在她身侧,“时候不早,姑娘也随婢子往客间就寝歇息吧,待明日主人醒来,婢子再请姑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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